有些女生,就是屬於那種你很想帶她到一家小小的蛋糕店去約會的類型。
對,必須一再強調,是一家小小的蛋糕店。
那種小小的蛋糕店,只有兩三張小餐枱,五六張淺藍色木椅,櫥窗陳列著二十六款各有性格的小蛋糕,可能還有一位整餅師傅坐陣,又可能只有一位收銀員。
但重點還是,一家小小的蛋糕店內總不會有太多人。
不,不是說蛋糕店沒有人欣賞,因為來買蛋糕的人確是不少:有拖著小男孩的媽媽,有拖著女朋友的瘦削男生,有拖著老爸爸的孝順女。無論是小男孩、女朋友,還是老爸爸,只要進來看到外形精緻的小蛋糕,他們的眼睛都會立刻亮起來,這就是蛋糕店的魔力。
不過他們都是進來買完蛋糕就走,很少選擇在蛋糕店裏面吃,所以那一天,那一家小小的蛋糕店,就只有我和她。
作為一個工作狂,可以去旅行的時間不多,唯一可以走去散心的地方,就是另一個世界。
面前這個她,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。
港大 psycho 畢業,卻選擇在幼兒園當一位老師。
這是另一個世界的思維。
死慳死抵儲回來的錢,不是買名牌手袋,而是去 PMQ 帶了一幅價值八千元的油畫回家。
這是另一個世界的品味。
我提議到四季喝下午茶,她卻認為這家小小的蛋糕店更好。
這是另一個世界的眼界。
「點解你會做呢行?」她在那個心形的柚子蛋糕面前問我。
「我覺得教育呢行有意義,」我在我的核桃蛋糕面前說。
「Interesting,」她突然瞪大眼睛,「咁你覺得教育最重要係乜嘢?」
脫口一句話,竟然提起了她的興趣;做了教育這麼多年,我竟然啞了。「呢個問題好深,」我以笑遮醜,「冇認真諗過。」
她有點失望,我有點不知所措。「咁你覺得教育最重要係乜嘢?」我唯有反問。
「玩,」她沒有半點猶豫,「lots of games,lots of play,lots of fun。」
「我都覺得玩好緊要,不過我通常都會叫同學留啲時間喺學習方面。」
她笑了一下,是冷冷地笑了一下。
「你唔同意?」我喝一口咖啡。
「全世界都同意嘅嘢,」她喝一口花茶,「點到我唔同意?」
沉默良久之後,她顯出應有的修養,打破沉默。
「有個外國人,搵一班老鼠做實驗。全部老鼠每日都係玩,然後有一日,外國人將呢班老鼠,分做兩組。第一組老鼠以後冇得玩,第二組老鼠就依然每日玩。隔咗幾個月時間,外國人擺咗一件有貓味嘅衫,兩組老鼠都即刻識得搵地方哩埋,證明佢哋都有足夠嘅防備意識。」
她停一停,又呷一口花茶,明顯好戲再後頭。「跟住點?」我問。
「但係冇得玩嗰組老鼠一路哩埋,冇一隻敢出嚟,最後餓死咗喺個窿裏面。」
我笑一笑,嘗試推敲實驗的結果:「咁係咪有得玩嗰組老鼠,會嘗試走出嚟探索周圍環境,最後成功生存?」
舉起杯子的她,喝掉最後一口花茶,眨眨眼,點點頭。
畢加索說過:「每個人天生都是創造力驚人的藝術家,問題是每個人的成長過程中,被外界的制度和阻力奪去了幾多創造力。」小時候局限愈多,長大後的創造力便愈少;畫一幅畫或作一首詩只是創造力的其中一面,想出別人想不到的方法去解決問題,才是創造力的根本意思。如此簡單的道理,卻總是要到「另一個世界」才找得到。
面前的她在看錶,我的另一個世界似乎要走了。
「同你講嘢,」我坦白說,「令到我覺得自己 level 好低。」
「唔好玩啦。」
望著一滴不剩的茶杯,我問她:「點解你鍾意飲花茶?」
「點解你鍾意飲咖啡?」她反問。
「可以醒神,」我認真。
「可能你自細喺外國讀書,所以你淨係知乜嘢係醒神,唔知乜嘢係寧神。」
就在那家小小的蛋糕店,我學懂了醒神和寧神的分別。
清醒的人很多,清晰的卻沒有幾個。